MichaelSoft 3.1

每次走過行天宮旁邊的地下道，就會看到那一排算命攤。有時候坐在裡面的算命先生閒著沒事，還會朝你喊幾句先生你氣色不好這種話，希望能招來幾筆生意。每當我經過這一排攤販，都有一股想來放火全部燒光的衝動。我對這些怪力亂神靠空口說白話賺錢的人一向深惡痛絕。不過這種人不是只有在行天宮旁邊的地下道出現，在我們四周，在號稱高科技的產業裡，也多得是這種江湖術士。

每天我們看報紙或是雜誌，都會看到很多所謂的產業趨勢報告、市場分析報告。這些報告所作出來的數據常常被各家公司拿來當成宣傳的依據，比如說CRM市場規模到2005年會成長到多麼大，某家產品的市場佔有率是如何了不起等等。這和我們政壇上常看到亂七八糟的民調數字一樣，同一個問題聯合報作的和自由時報作的調查結果完全是不一樣，然後這些南轅北轍的結果再各自被不同立場的政黨拿去解讀、宣傳。對現況作分析調查結果就是如此了，一旦作的是未來預測那就更離奇了。

之所以會有感而發，是因為最近看了兩份這種市場報告，作出報告的機構來頭很大，是全球知名的市場分析公司。因為分析的對象是我工作上很有關係的教育訓練市場，所以我更花了功夫去研讀。沒想到不讀還好，越讀越糊塗。其中一份是每年作一次的未來五年全球IT教育訓練市場分析預測報告。我本來就對能做出這種報告的人深懷敬意，因為如果要我來寫這種報告，連我自己五年後會在哪裡上班、年薪多少都不知道，要怎麼去預測全球的市場狀況？甚至連市場規模、各種不同訓練方式佔的百分比都能精確到小數第一位，這種本領真是非凡人能及。問題是我有收集舊資料的習慣，因為我沒有那種能準確判斷一個人或是一家公司所言是否為真的本事，所以透過這個人或這家公司過去的紀錄，比較能幫助我撥開迷霧和炫麗的外衣，判斷此人現在所言是否屬實。因為狗很難改掉吃屎的習慣，老兵不死，騙子也不死。回到這份2002到2006年的IT訓練產業報告，它預測到2006年，在各種不同的訓練方式中，傳統講師教授的比例會降到只佔45.1%。意思很清楚，就是說像E-Learning這種方式會非常盛行。(在報告裡在2006年講師教授佔45.1%、E-Learning佔31.1%、CD-ROM自學課程佔18.0%) 相信現在要賣E-Learning的廠商看了一定士氣大振，這種報告數據可以趕快拿來好好宣傳。但是我翻出三年前同一家公司、甚至還是同一個分析師作出來1999到2004年的報告，當時他們的結論是到2004年講師教授訓練就只佔40.0%而已，E-Learning和CD-ROM訓練加起來會佔57.0%。現在一看很清楚，三年前作的預測完全跳票，現在講師教授方式還是最有效、最受歡迎的方式。然後這些分析師們又把時間往後延，這次支票兌現的日期是遠在天邊的2006年。反正到時候人事全非，沒有人會像我這麼無聊去翻舊帳，公司可以繼續年復一年靠這些報告賺錢。

另外一份報告更是慘不忍睹。它是針對台灣IT訓練市場所作的2001至2006年分析報告。先不談那些天花亂墜的數字和小數點，光看它列出來的全台十大訓練中心就夠嚇人了。在這份英文的報告中列出台灣十大訓練中心，我愧為這行業的人，裡面我叫得出名號的只有四家，這四家裡面只有兩家算是經營的不錯的；至於其他六家裡面關門大吉的有兩三家，其他就根本是個謎。我們熟悉的資策會或是恆逸資訊在這十大排行榜上根本看不到。這樣不用功胡謅出來的報告，只能在美國騙騙這些可憐凱子原廠的錢。任何一個台灣人看到這種報告都會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至於為什麼這些報告的品質會這麼糟？報告是人寫的，問題當然就出在人身上。科技產業是一項專業，而且是跟技術息息相關的專業，這些所謂的產業分析師真的都具備這些專業嗎？

最近幾位好朋友都出了新書，有人也鼓勵我可以把兩年多以來的專欄整理出書。當作家出書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只是諸位專家們的著作相比，內容的份量恐怕不夠，品質更是問題。不過看到市面上的暢銷書，不管是當紅政客、過氣政客、當紅歌星、三流藝人都可以出書，減肥、星座、喝湯、甚至帶牙套都可以湊出一本書擺出來賣，我是比上不足，比起這些絕對綽綽有餘，自信心又多了不少。今天以出書做開場，其實想跟各位分享的是我對'書'本身的看法。

從小我們就被教育說看書是很好的事，是有水準的事。事實上也是沒錯，所以每當有人被懷疑是沒大腦的花瓶，這些人的反應都會說自己平日的消遣是讀書，有時候還背一些句子來掉書袋一番。但是書有很多種，像是我上一段舉例出來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頂多只能算是文字和圖片的集合，跟'開卷有益'意思裡的書水準不能相提並論。但是除了這些顯性的垃圾書之外，還有很多隱性的、掛羊頭賣狗肉的垃圾書充斥在市面上。現代人越來越懶，沉溺於聲光效果炫麗的娛樂 (電視、電玩...)，越來越懶得讀書，閱讀能力退化，對文字的吸收力越來越差。可是看書又是獲得知識逃不掉的途徑，所以聰明的出版社和作者們就針對這些懶人設計一些懶書，號稱輕薄短小快速入門，其實是避重就輕，讓懶人可以藉由閱讀這些小書可以獲得'看書'過程中的快感，然後又可以出去跟別人分享讀書後的心得，告訴大家本人也是識字的，也是愛看書的。據我的歸納，這些速食類的書有下面幾種︰

• 勵志小故事類︰這種書很多，也都很暢銷。因為每個故事篇幅都很短，看幾頁就可以出去吹牛，這種書真是造福人群。從之前王鼎鈞、林清玄、劉鏞，都是暢銷作家，讓大家可以在幾分鐘的閱讀裡得到快速的心靈體會和感動，實在是功德無量。國外翻譯的書裡面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心靈雞湯'系列，以前公司裡不用功不讀書的主管們，一旦在開會的時候要講一些勵志的話，毫無例外總是以'最近看了一本書....'開場，我們在下面一聽就知道心靈雞湯又來了, 而且都是舉最前面幾篇的故事。最近除了心靈雞湯以外又有另一本當紅的，書名叫做'誰搬了我的乳酪'。不用功的主管們上台照樣以'最近看了一本書....'開場，然後跟大家分享如何面對環境變化的心得。這類作品會一直不斷改頭換面出現，而且都會繼續暢銷，因為投資報酬很高，花很少時間可以吹噓很久，當然會受歡迎。

•  快速入門類︰相信程式設計師們對這一定不陌生。技術進展得很快，所以更需要快速入門。有名的'Dummies'系列、'21天'系列、後來還有更驚人的'24小時'系列，'24小時學Java'、'24小時學VB.NET'。而且這些書出版的速度都很快，有的甚至只是換個封面，改一下版本編號，就又一本新書上市了。其實這種快速入門在其他學科也有，比如說外文系要唸某本文學名著，市面上有一套封面是黃底黑條紋的'CliffsNotes'系列書，專門給懶惰的學生看。比如說教授要你唸莎士比亞的暴風雨，你又不想真的去把暴風雨整本看完，就去買CliffsNotes系列的暴風雨一書，它會簡單描述整個故事給你聽，還會附上一些常會被問到的問題(類似我們的FAQ)，看完之後就可以大搖大擺應付教授基本的問題了，這不錯吧。不過我們知道，很多東西是沒辦法速成的，自己規規矩矩一步步紮實地學習，從過程中不斷的犯錯中學習、累積經驗，這是沒辦法速成的。就看各人對學習的定義是什麼，如果只是要應付，這種書其實不錯。如果真的要學東西，還是得按部就班來。莎士比亞作品中雋永的對白、閱讀過程中得到的快樂和感動是光看CliffsNotes得不到的。

• 漫畫類︰上面的還好，至少還是文字。越來越多的人連字都懶得看，非得看圖才行。所以市面上就有了老子漫畫、莊子漫畫、昨天我在誠品還發現連李敖漫畫都出來了。有的漫畫其實還是以文字為主(像'台灣論')，用意是在論述，圖形化只是要增加閱讀的興趣。但是將文學作品圖像化，就抹煞了原來字裡行間給人的想像力，味道就沒有了。看過蔡志忠莊子漫畫版的人，以後一提到莊子腦中出現的就是那個光頭神探造型的漫畫人物，這不是很怪嗎。

 所以雖然大家都說開卷有益，但是閱讀能力和閱讀興趣的下降是趨勢，而且會越來越糟。閱讀要從小培養起，但是我們現在的小孩要學的越來越多，英文、電腦都成了必修，當然會瓜分掉原本看書寫作的時間。以後小孩越來越不會看書，越來越不懂得從閱讀中學習，學數學就得玩Kitty貓教123，學英文就得玩亞瑟小子教ABC，我無法想像這樣的孩子長大會變成怎樣。還好現在看到一線曙光，看到小孩子還願意抱著厚厚一本哈利波特在一頁一頁翻著看。這種精采長篇的作品，對減緩閱讀能力退化的貢獻是很大的。不過我還是得事先做好準備，Java週報以後要出漫畫版，才能夠吸引到更多的讀者。

最後像各位長期看Java週報的讀者致敬。比起其他圖文並茂的電子報，我們顯得枯燥多了。不過我們相信純文字的魅力，也讓我們慶幸自己還保有享受文字閱讀樂趣的能力。

(原載於 2002年8月9日 JAVA週報)

乍看這個題目好像很大，坦白來說我何德何能來談這麼嚴肅沉重的主題。只是最近有很多出國的機會，跟一些人見過面、談過話，在這裡只是跟大家分享一些意見，不要看得太嚴重。

最近去了日本、中國北京，然後下星期要去最近正熱門的韓國。我一直有一個感覺，就是不管是西方國家如美國英國，或是亞洲的韓國日本，任何一個國家人民的民族自信心都比台灣人或是對岸的中國人要強得多，我們這些同為炎黃子孫的人都對自己沒有什麼自信，如果有也是非常脆弱。我一向很討厭聽到的話就是像"日本能，我們為什麼不能"，後來變成"印度能，我們為什麼不能" ，或是"韓國能，我們為什麼不能"。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優勢，每當看到人家好就妄自菲薄，然後想一窩蜂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走。不過一種成功模式一旦成型，代表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來搶了，這些後知後覺的人也跟著成功的機會是很少的。在北京見了中國最大的技術網站CSDN.NET的蔣濤和唐琦兩位先生，聽蔣先生介紹了現在很熱門的"軟件工程碩士"MSE (Master of Software Engineering)，這是朱鎔基到印度參觀之後決定批准了五十一所學校成立此學位，專門針對軟體工業的需求，要培養實用性的軟體人才。立意是很好，但是還是給人急功近利，走別人老路的感覺。軟體產業的技術潮流如此多變，不注重軟體科學的基本功夫，而要隨時注意和產業熱門技術並行，這實在會追得很累，而且很難走出自己的路，培養出自己獨特的優勢。印度因為有會講英語的優勢，跟著.COM時期的美國科技熱興起，現在也跟著美國景氣的衰退而下滑，怎麼就沒有人去報導現在印度的情況了？

拿正熱的韓國來說，當前韓國的成功因素很多，不過以幾年來跟韓國人打交道的經驗，他們對自己的信心絕對沒話說。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 吃狗肉，韓國人愛吃狗肉，某些地方的中國人和台灣人也愛吃狗肉。但是一碰到西方人對此鳴鼓攻之，不管是中國人或是台灣人馬上縮起來了，不是不敢再吃，就是偷偷摸摸的吃，而且馬上接受西方的價值觀，把吃狗肉看成不文明的行為。但是韓國人可不一樣，像在世界盃足球賽期間，有一些外國人在抗議韓國人吃狗肉，硬骨頭的韓國人不但自己照吃不誤，還想去影響對狗肉反感的洋人。有人做成易開罐的狗肉湯罐頭，免費發給外國人享用，鼓勵大家吃吃看嘛，狗肉很好吃的。你要說他們野蠻、秀才遇到兵也可以，但是至少至少，人家對自己民族的東西很有自信。他們也會跟反對吃狗肉的洋人辯論，比如說小雞不是很可愛嗎？為什麼就可以宰來做成慈祥老爺爺的肯德基炸雞呢？哞哞叫的牛不也是人類的好朋友嗎？為什麼就可以吃牛排漢堡呢？而且還要點Bloody血淋淋三分熟才叫做真正懂得吃牛排呢。到底誰比較殘忍呢？誰對誰錯我無法置評，不過韓國人這種一夫當關的氣勢一直是我很欣賞的。

所以有了這種民族自信，就會有魄力做出別人不敢做的事，然後如果方向正確，就會產生別人意想不到的成功模式。Sun在南韓的分公司在全世界是很有名的Java技術和教育訓練成功案例，在韓國的Sun教育訓練中心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營收來自Java的課程，Sun最有名的Solaris UNIX系統訓練只佔百分之十，為什麼？因為從1998年起，在亞洲金融風暴最嚴重的時候，在南韓接受IMF"國恥日"的時候，韓國政府反而更鼓勵尖端技術的人才培訓，尤其是非微軟的技術。所以當時報名學Java的人，韓國政府補助百分之九十的學費。這麼四年下來整個國家IT人才的素質就不一樣了。看看我們每年的人才培訓方案，政府出錢還在補貼人家學Windows、IIS，Paper MCSE已經滿街是了，政府還花錢教這些東西，就算真的學好這些技術，能夠提昇國家競爭力嗎？能夠培養出別人沒有的獨特優勢嗎？人家先進的遊戲產業是源自這些紮實的軟體基礎，現在看別人成功自己也要來發展電腦遊戲產業了，這樣跟在別人屁股後面不會已經太晚了嗎？

我們不要妄自菲薄。美國學生數學能力的低落舉世皆知，他們用來申請大學的SAT考試，大家有興趣去看看它的程度，大概只到我們國中生的等級。現在他們也開始檢討，要和數學強的日本和台灣學習。但是反觀我們國內的數學教育，反而正在向落後的美國教學方式看齊。家裡有小學生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他們的數學課本，現在是不准背九九乘法的。乘法要用加法慢慢做，除法要用減法慢慢做，這樣才叫做不死背，才叫是活用的新數學。背九九乘法有什麼不對？背了並不代表不懂，因為背了這個可以省很多事，用在很多地方，這樣的背誦是很有用的。要學人家就算了，還找別人落後的地方來學，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

最近的大新聞，除了我們的大選圓滿結束之外，對我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新聞就是前披頭四（The Beatles）成員George Harrison的病逝。相信是對
全球為數眾多的披頭迷而言，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消息。

〝披頭四〞這個中文名稱翻譯真好，既傳神地描述出他們的外貌，又一看就知道是個四人樂團（F4也是簡單明瞭，只不過常被以為是四樓）。Beatles 成員中最才華洋溢的是John Lennon和Paul McCartney，兩人都是既能作詞又能寫曲，不過公認的經典作品大都是來自Lennon的詞加上McCartney譜的曲，這個無敵的天王組合是Beatles的核心，相較之下另外兩個人就有點像是綠葉。團中公認資質最平庸的的Ringo Starr到後期也在大家的幫忙和鼓勵下貢獻了幾首曲子，一直到樂團解散之後，他還是非常勇敢的出了幾首專輯，只是少了兩大天王的庇蔭，這些作品的下場可想而知。反倒是團中最沈默寡言的George Harrison，自Beatles中期開始就不斷有令人驚喜的作品出現，平均每張專輯都有一兩首歌出自其手，而且有些歌還是專輯中最獨特、最令人難忘的作品。例如他最有名的〝Something 〞,甚至被瘦皮猴Frank Sinatra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動人的情歌。〝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當我的吉他輕聲低泣〞）〝Here Comes the Sun〞,這些偉大的作品讓他在Beatles後期可以和Lennon, McCartney兩大天王平起平坐，但是 Harrison仍是保有他一貫沈默的風格，不喜歡出鋒頭，只在角落裡自己發光。他的溫柔敦厚也表現在對妻子，朋友的態度上面。後來他的妻子和他分手，投入他的好友也是名歌手〝吉他之神〞Eric Clapton的懷抱，所有朋友都責罵Eric Clapton無恥，嚴重違反"朋友妻， 不可戲"的基本原則。但是George Harrison仍然敞開胸懷，和Eric Clapton 繼續在音樂的道路上合作，共同舉辦演唱會。一直到Beatles解散，Lennon遭槍擊死亡，George Harrison還是在音樂的道路上為樂迷創造出令人激賞的作品。

這個星期家中發生一件不幸的事，我的舅舅因中風腦內出血緊急送醫， 當時聽到消息就趕緊到醫院急診室探視。兩個多小時在急診室的等待， 看著急診室的人來人往、點點滴滴，有些心得想跟大家分享。

在短短兩小時之中，光是內科病房被推進來的病人就超過十位，再加上之前累積還沒送走的病人，把一間小小的病房和外面走道擠得水洩不通，但是在現場處理的只有醫生三名、護士三名。每個病患或家屬當然都希望自己受到最多的照顧，於是抱怨和爭執在所難免。一些比較需要各分科專門醫師診斷的病患，則一直有不同的資深醫師往來於門診和急診室之間。看起來大家都非常忙碌和疲累，但是一旦面對病患，每位醫師都是全神貫注、全力以赴。面對家屬的時候，每個人都是耐心、詳細的解釋病情和處理狀況，好像老師在跟學生講課，一字一句清楚明暸，而且盡力要讓病患或家屬們安心。

回想起這幾個小時親身經歷，實在不得不感嘆人類生命的脆弱，以及對醫護人員的尊敬。他們每天處理的都是性命攸關的工作，面對的都是需要幫助的人，尤其是急診室內這些十萬火急的傷病患。他們每天都要承受如此大的壓力，全心全力來拯救人命，並且要安撫病人和家屬焦急的心情。這樣的工作，聽起來是人人稱羨高薪的“醫生”，壓力可能比其他一般工作高上數倍。想想我們自己身處的科技產業，我們實在幸運得多。